去看梵高，就是我们给梵高的回信

本文为湃客·文艺X美学时空漫游指南特约

如果，世界上已经有了时光机，我一定倾囊购票，然后设置好空间坐标：1887年，巴黎，北纬48.88°，东经2.33°，蒙马特高地，科尔蒙画室。按下出发键，我就可以直达梵高身旁，在现场亲眼目睹他挥洒颜料。

但是，截至此时此刻，时光机还没有被发明出来，于是仍然只能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开始，先直飞上13个小时，抵达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，再乘坐红线地铁，接着在巴黎市区换乘地铁，出站后再步行几百米，才能走到梵高自画像面前。

可是，就在这个夏天，奥赛博物馆送梵高来了上海！跨越一万公里，塞纳河与黄浦江的波光汇流在东方的星空下。

因此，我便可以沿着黄浦江，抵达江畔的浦东美术馆，走进“梵高的卧室”的那个几十平方米的展厅里。

这里只有三面墙，正对面的墙上一幅是《阿尔勒的卧室》，左边是梵高自画像；面对面的，便是高更的自画像了。这是策展人的用心良苦。

有的画面有暂停时间的能力，慢慢地看吧，或许一见如故，或许久别重逢——有的人见一面要坐飞机，有的人要坐时光机。而我们通过目睹过去，拥有了未来。

·1· 美无法被传授，只能被体验。

1880年7月，苦苦摸索绘画的梵高给弟弟写信说：“熊熊烈火在我身体中燃烧，但是没有人停下来、取个暖，路人所见只是缕缕烟尘。人们默默守着心中的火，耐心地候着，等待有谁靠近它坐下——该是会有人来的吧？心里充满焦急。”

十年后的7月，梵高去世。而在梵高去世之后的每一年、每一天里，都有人踩着自己摸索到的那条小径，从四面八方来到这燃烧的火旁，他们从这获得了孤独、不为人知的温度，在临走时，人人怀里都揣着一捧浓烈的烟。只要热忱的信风一吹，那火就又燃烧了。

——“会有人来的，一直都有。”

每一个取暖的人都给了他同样的回答。

看到他的自画像，我总会在心里默默自言自语，“会有人来的，此刻看到你的我，正在以目光回信。”

对于梵高人生的悲剧，就是他在临终前终于知道：“没有人会来”，但是推翻这一重悲剧的，是我们在后来反复靠近你。

每个看到的人都在回答着梵高：“我看见了，你的痛苦成立。”这就是我们给梵高的回信。

而正是这样的人生与才华交织的命运，在我们一再的阅读里，变得不朽。

看到梵高的自画像，我想起了一个人，他就是‘中国梵高’赵小勇，他在临摹了20年后，终于买了机票飞到荷兰。在梵高作品面前，他说的不多的几句话是：“颜色不一样！……笔触也没有那么厚。”

我在这幅自画像面前，也体会到了他当时的震惊和感慨，尤其是画面中眼睛下面那三根蓝色的线条，好惊艳啊！

那种倔强而与众不同的笔触！没有看到实物之前这三条线是那么不起眼，并不足以撼动我。而照片则完全拍不出他笔触上的感觉，看完作品后才会发现，他的笔触是细腻的，而照片只能看出干枯的狂放。

梵高笔下自己的脸庞是“正在燃烧的自画像”，他的自我从每一抹笔触上蒸腾，像炭火上的一滴蜜糖，翻腾不休息，滋滋作响。莫名觉得，梵高有一点旧俄罗斯知识分子的悲悯与忠诚。

梵高的画是有声音的，要是你走得足够近了，就能听到一个孤独的声音在呐喊：“看我啊，看我，看到我啊！”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迸发的自信和天真。

环顾这个小小的展厅，这样的三幅作品正处于同一个空间之中，正一起出现在我们眼前，它们如此地让人感慨，也让人意难平。

和高更分开之后，梵高成了自己的战友。像是他笨拙的英雄主义，他在活着的时候不曾称王，但是后世的人们用目光为他加冕。

·2· 伟大的作品都需要时间

对于印象派画家而言，赋予艺术家们前所未有的自由是管状颜料的发明。这种便携式颜料让艺术家们走出画室，直面大自然，实时地捕捉瞬息万变的光影色彩。就像从有线座机到手机、从台式电脑到笔记本电脑，这是划时代的创新。它不仅推动了印象派的发展，也为后续艺术流派的诞生奠定基础。

奥赛博物馆（Musée d'Orsay）的建筑前身是巴黎塞纳河左岸的火车站。这座钢铁穹窿的建筑的气质，永远由穿梭不息的人潮赋予。昔日繁华热闹的火车站，如今成了时光渡口。十九世纪的旅人挟着风尘奔向远方，二十一世纪的朝圣者捧着时光溯游而上。在月台上百年的时光微尘里，站台成了展厅，流动的空间因艺术而不同。而那些的画作都成为时空之门，我终于可以在其中安心地刻舟求剑。

塞纳河的风吹到黄浦江边，就在这样的傍晚，我可以小小的炫耀给全世界：“人在上海，刚进奥赛，在看梵高出差。”

·3·资涵的看展笔记

这次浦东美术馆的展览，“缔造现代：来自巴黎奥赛博物馆的艺术瑰宝”，确实是年度大展，可以说是一流的策展、一流的艺术家、一流的作品。

1.上百件作品中，个人推荐重点看：

·二楼·

罗丹（雕塑《雨果》）

库尔贝《受伤的男人（自画像）》

米勒《拾穗者》

德加《佩列蒂埃街歌剧院的舞蹈教室》和《在咖啡馆》

马奈《左拉》

莫奈《夏末的干草堆》

毕沙罗《冬日里村庄一角的红色屋顶》

西斯莱《马尔利港洪水中的小舟》

雷诺阿《钢琴前的女孩》

塞尚《塞尚夫人肖像》

·三楼·

高更《塔希提的女人》

梵高《梵高在阿尔勒的卧室》和《自画像》

修拉《模特背影》

西涅克《井边的女人·作品238》

博纳尔《白猫》

……等等

2.浦东美术馆有夜场，按最近的看展人流量来估计，闭展前半小时应该是人最少的时候，应该能拍到空镜，而且夜晚的黄浦江也非常漂亮。

7月1日至8月31日期间每周五、六、日开放时间为9:00-22:00（需在21:00前入场）；每周一至周四开放时间仍为10:00-21:00（需在20:00前入场）。

3.观展时长，大约2-3小时，或更久。展览占了美术馆整整两层楼，有五个单元。（费腿警告！）

4.除了绘画，还有雕塑。尤其是罗丹的《雨果》，注意！看展须提早预约，现场无当日票可售。凭购票二维码记得兑换纸质票，凭奥赛大展纸质票在6月19日至10月12日期间，可以免费参观世博公园内罗丹艺术中心的罗丹现代雕塑展。（这个展门票正价是120元）

5.一楼有45分钟的VR，「巴黎1874·印象派之夜——沉浸式探索体验」，要注意需要戴上头显设备，所以戴眼镜的朋友最好提前换好隐形眼镜哦！

6.我有时看着画，会想起散文，想起诗歌。也许你会想读读黑塞《克林索尔的夏天》、陈年喜的《炸裂志》。（也许你还有别的推荐，请留言~）

7.这次浦东美术馆有“少儿展签”，小朋友观展友好。

8.受时代发展限制，有了锡管装颜料、短硬的扁头笔刷、更便捷的铝合金画架、以及取代手工绷布的预制画布这些，印象派靠着这四大装备，才可以愉快地去大自然现场创作。没有管装颜料之前，颜料在研磨调配好后，会装进清理好的猪膀胱里（所以当时的画家都要时不时的去找屠夫……？）。

9.抛开印象派的技法不谈，印象派改变了的是“呈现正在发生的一切”，“在现场而不是回到画室”，“接近实时地记录下来”，这一点对于我们活在没有时延的当代，是不太能感受到这种观念上的冲击的。（是的，我们已经生活在实时直播的时代了）

10.1845年前后几十年的巴黎，是一个正在建设着的新城。因为拿破仑三世家族的接手，开始了对巴黎的大改造。之前则是中世纪建筑、昏暗的街道和曲折的小巷。

11.巴黎的塞纳河右岸是学院派，画史诗、神话、国王、贵族，也是官方艺术沙龙认可的作品。左岸是平民，是把目光投向现实世界的印象派们，他们的朋友还有左拉、德拉克洛瓦等等。这次画展上二楼的《维纳斯的诞生》，画面光滑明亮、无暇闪耀，是经典的官方标准作品。

而印象派的创新，是新的绘画语言，只服务于全新的艺术感知。是真实、生动、生机勃勃的户外大自然。

12.第一个在户外创作的是巴比松画派的柯罗。他的创作理念启发了毕沙罗、莫奈他们。

13.不止梵高的早逝令人扼腕，还有一位有才华的艺术家巴齐耶也非常可惜，他在29岁时死于普法战争。他是贵族但给予了印象派朋友们很多资助和支持，包括画室。他是公认的有才华：“如果巴齐耶没有死，那么印象派的历史可能被改写。”

14.从艺术史的时间线来说，奥赛美术馆的收藏，约等于卢浮宫的续集。

15.本文部分照片来自摄影师十九、赵小猹。郑重致谢！

最后，放一些作品的局部作彩蛋吧~

——·——

“有一天，

我想通过我的作品来展示这样一个古怪的人，

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内心世界”

——梵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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